医生与程女士说话时,我便在看林夏,林夏也在看我。
他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半长的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露出年轻英俊的脸孔,脸上的淤青已经散得差不多,只有脖子上还包扎着绷带。
经过这些日子,他仿佛骤然成熟了许多,眉宇间笼着一层淡淡的忧郁,眼神里也闪烁着晦涩难懂的光。
我还没有和他说上话,程女士那边已经和医生结束了交流,医生推门出去,她朝我走过来,对一旁的林夏道:“小林,你先出去一下,好吗?”
她的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温和,林夏又看看我,再转向她,点头道:“好,伯母。您注意身体,别太激动,有事就叫我。”
他说完便转身出了病房,脚步很快,像是某种逃避。
我从紧闭的门上收回目光,程女士抚了抚微霜的鬓角,拉过椅子在我床边坐下。
“你想起来了。”她的语气很肯定。
没有什么可否认的,我点了点头:“对。”
程女士用一种遥远的目光看着我,语气平静地回忆道:“当年是我做主带你走的。”
“是陆夫人托人伪造了一份你的死亡记录,帮我们伪造了新的身份,还给了我一大笔钱。”程女士的眼角似有泪光,离得这样近,我才恍然惊觉她竟然已经苍老至此,眼尾有深深的纹路。
她继续说下去,声音带了些哽咽:“我们是同病相怜的母亲,陆夫人不希望她的儿子搞同性恋,我也不能接受你像季礼一样……我以为你可能醒不过来了,但我还是要带你走。”
“没想到你居然醒了,还忘了那个小混蛋——我实在太高兴了,以为是老天开眼……”她说着,停了下来,抬手抹了抹眼角。
“可是小林说得对,爱是没办法改变的。”我的母亲,从来不苟言笑的女强人程女士,第一次在我面前提到“爱”这个字眼。
她无声地落着泪,脸上露出苦涩又温柔的笑容:“妈妈爱你。妈妈已经做错过很多次了,这一次,你自己来做选择。小林,他是个好孩子。”
程女士边哭边笑,紧紧拉着我的手接着道:“还有夏泽……陆晟泽,他也是真的爱你——我儿子那么优秀,值得被所有人爱。”
听到这里,我也忍不住鼻腔泛酸。我朝她张开双臂,她会意地倾身抱住我,在我耳边低声道:“是妈妈对不起你。”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摇头,又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妈……都过去了。”
这时候再来追究谁对谁错,已经没有意义,时间给了我们真相,却不会再有任何补偿,所有的后果,还是要我们自己承担。
程女士被我抱着平复了一会儿心情,然后放开了我,她红着眼眶对着我笑了笑:“我去叫小林进来。”
林夏进来时眼圈也泛着红,像是刚刚哭过。
“你也知道了。”我几乎是肯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