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湛离心下忽然一紧,想起了破虚灰飞烟灭时,那只透着欢喜的眼睛,仿佛有棉花堵住了筋脉,连呼吸都显得艰难。

“既然喜欢,为何不说?”

他从酒里抬起头,眉目稍敛,眼中却盈盈透着明亮的水光,笑容灿烂:“我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我没有经验……”

“我不喜欢学道,只是天赋异禀,被迫而已。自小,我身边就围满了那么多人,一个个,都用天下,用苍生来绑着我,我不敢不学,只能放浪形骸,特立独行,权当反抗,却依然生活在一片虚假的奉承里。直到那个时候,我捡到了破虚。”

“虽然他瘦骨嶙峋,狼狈到跟野狗抢食,可至少,他是自由的,没有谁愿意去束缚他,他的眼睛亮得和明珠一样,我以为我可以让他过得更好,让他放肆去追逐我得不到的自由,甚至给他取名破虚,希望他能破开束缚着我的虚妄,可我没有……”

“他变得小心翼翼,变得如履薄冰,他的眼睛里只有我,再也不会亮了,我给他的生活和希望成了束缚他的枷锁!”

“我喜欢他,我把我的一切都寄托在他身上,可我不喜欢他那么卑微的样子,我把他捡回来是为了让他活得自由自在堂堂正正,而不是让他一味围着我转!”

☆、我是真的

“所以我收了那么多徒弟,甚至创立了无名派,就是想逼他说出来,告诉我,他不喜欢我身边有那么多人,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说,好,师父只留你一个人,可他没有!”

“这把忘虚琴,是他千里迢迢独自一人去降妖除魔,取妖发,抽魔骨,妖发为弦魔骨为柱,亲手为我制成的,为了除去上面的邪祟之气,甚至日日取心头之血加以润养,整整七七四十九天,我那么开心,那么喜欢,又心疼他为我取血,我等着他将琴交给我的那天,告诉他我的喜欢。可他却跪下奉琴,用可怜巴巴的姿态央求我收下,那么卑微那么小心,我一时怒起,给这把琴起名忘虚,他也没有任何不满。”

“他为何不问问我为什么这样对他?他为什么不问?”

“只要他问了,我就可以回答,因为我喜欢你,可他没有。”

“忘虚忘虚,我把他的名字挂在嘴边,又怎么能忘得了?”

“我没后悔过吗?我天天都在后悔!”

“可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没有人教过我该怎么喜欢一个人,我只好想他一次,就往琴头上系一根缠情丝,直到系满了琴头,也没找到开口的勇气。”

“我到死,也没说出那句喜欢。”

他伸手抚过那把忘虚琴,捋顺琴头上每一根丝线和流苏,目光里有水珠在映着光,闪闪发亮,那么深那么刻骨的感情,像盛在杯里的烈酒,能烫到心里去。

那个时候,小湛离的一句“不好看”,批判的不是他的审美,是他不懂如何爱人的一腔情思。

湛离沉默。

这八百年里他从未说过这么多,也从未喝过这么多,让他很快醉到脸色绯红,神思不清,从桌子上抬起头,目光迷蒙,只道:“小神君啊,感情这个东西,一向没什么耐心,要说的话不说,要做的事不做,它就再也不会等你了,没有规定谁必须是那个先开口的人,别学我,别等对方来靠近,你瞧,我等了八百年,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哈,多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