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应了一声,随意夹了一块到碗里,却并不吃:“明知道这里栖息着凶兽蛊雕,你还敢出去采野菜?”
“神君倒是不必的,只是我们一介凡人,总逃不出一个食字,民以食为天嘛。”
“我的意思是,你为何不住在别的地方,偏要住到这鹿吴山来,日日与这等食人的凶兽比邻而居?”
信庭大口扒饭的动作一顿,从破旧的碗里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他不慌不忙,顾自温和一笑:“哦,我忘了你在躲真元派的追捕,这些年,难道你一直住在这里?”
信庭果然没再深究,知道他确实看见了自己的回忆,只是向外睨了一眼,软下了神色,淡淡说:“神君已经知道了。是,老朽确实杀了大师兄宁亡人,只是,掌门之死,却与我无关,这里,埋着老朽的心上人,我在这,陪他。”
湛离闻言看去,果见门外不远处有个坟包,想起他杀宁亡人的那一幕,又想起陆宣之说他后来闯进葬礼夺走了宁亡人的尸首,便下意识地就说了句“抱歉”,心下却飘远开去,难道他特意赶回鹤鸣山,抢夺宁亡人的尸首,只是为了把他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吗?
难道……
他是喜欢宁亡人吗?
信庭摇了摇头,咳了两声,忽然笑呵呵的:“没关系,只要我记得他,他就还在呢。”
只要记得,就不会真正死去吗……?
“抱歉,只是……你的心上人,是你的师兄?可以把你们的事,说给我听吗?”
信庭又看了他一眼。
他颔首一笑,温和而轻柔,敛眉间平淡如风:“实不相瞒,我还有情劫要渡,然而,情之一字,实在不甚明了,一路走来,心若磐石,纹丝未动,惭愧。”
信庭这便放下碗,干枯的脸褶皱纵横,更显得那双透着些许浑浊的眼里有隐藏的暗芒,他人间匆匆几十载的过客,阅历却比湛离这个活了近千年的准神要深厚得多。
“神君若未曾动心,何以心藏断角?”
他一怔,下意识地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胸膛:“你……”
“神君请勿介怀,那断角含带煞气,腐蚀心脏,威胁到神君的性命,幸好先前有无名派的高人为神君压制,才不曾造成更严肃的后果,现在……”
湛离一骇,他现在连感应都感应不到,按在胸膛的手忍不住攥成了拳头:“那断角呢?你不会把它取出来了吧?”
“以前,神君的肉身乃神力所化,用神力包裹即可将煞童的断角完完整整地藏于心脏,不碍行动,然而一朝神力尽失,肉身停滞,与常人无两,断角卡于心脏,如刀戳针刺,导致痛苦异常,又无法取出,所以老朽已将断角暂时封印,神君才感觉不到。”
他几不可闻地微微松了口气,一颗心刚安稳放回原地,随即却又高高吊了起来:“封印?不会损坏这只角吧?”
信庭看了他一眼,低低笑出了声,带着某种慈祥和善:“神君……当真未曾动心吗?”
湛离又是一怔,脸色无端烧红,他为这断角疼了一路,随着心跳在他身体里肆意□□,乍一消失……
反而怀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