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心里翻江倒海。她知道斯考特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也正是因为她知道,所以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欺负”他不是吗?无论她做了什么他都会包容自己,引诱他,利用他,甚至在他说中自己的心绪之后以沉默相对,可耻的逃避。然而依旧,斯考特原谅了她,就像以前她在弹琴时犯过的无数错误一样,他从来只会在自己身上找到原因,从不会去责怪她的胆小与懦弱。

直到现在,他甚至仍然在为自己考虑。他们坦诚相对后所做第一件事竟然是担忧安娜的名声,而顾及名声后的决定却是他主动辞职离开庄园,独自一人承担了一切。甚至忍住了离开后给安娜写信的渴求,卑微地恳请她如果愿意的话给自己写一封信,许诺他将对此爱如珍宝……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呢?他怎么就这么不好运,先遇见了她呢?

面对如此温柔的斯考特,她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失礼于身份的举动。她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微笑,嘴唇张合了好几次,才勉强将那句话问了出来。

“您……您要回伦敦了?伦敦哪儿?离这儿远吗?”

就这一句更像是无措之下喃喃自语的话,却在瞬间让斯考特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忍住想要上前一步的愿望,暗地里握紧双手,微笑着说道,“我在伦敦城里有一个关系亲近的叔叔,他就住在内法灵顿,他有一个女儿马上就要订婚了,也许我会先去那儿帮帮忙,住上一段时间。”

安娜勉强回应一个微笑,心里却难受极了。她觉得自己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渣女,让这样一位优秀的年轻人喜爱她,却又无情地从这段感情中抽身做了逃兵,而最坏的无疑是这一刻,也许是处于人的劣根性,也许是更复杂的原因,安娜并没有彻底断绝她和对方的后路,反倒是给他留了一丝希望,让他觉得他们之间也许并非毫无可能,因此不至于在生活中渐渐遗忘了她,和别人开始一段更美好的新生活。

这才是她最唾弃自己的地方。明知道也许这是唯一能够逃离庄园的机会,可出于种种顾虑她放弃了。明知道也许再也不会遇到比斯考特·罗宾逊更好的男人,她松开了手。明知道断了后就应该不留一丝念想,她却无法完全狠下心来放手。她甚至不知道对对方的感情到底算什么?欣赏?喜欢?留恋?愧疚?……爱?

她在上辈子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此令人揪心的事儿,她甚至有些气愤为什么在现代遇不到像斯考特这样的男人。似乎她所能看到的年轻人们身上都不曾有达西和斯考特的那些可遇不可求的美好品质,有趣的灵魂,高贵的内心,忠贞的品格。这大概也是为什么这么多人向往这个年代的缘故,在包括她在内的大多数人心中,这里充满了温柔浪漫的情调,永远纯洁得不染尘埃。

“和我跳一支舞吧,斯考特。”安娜忽然抬起头,目光亮得惊人,“就一支舞……求您了。”

斯考特一愣,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屋外就传来女仆擦拭花瓶传来的响动,屋内的二人瞬间屏息,四目相对,沉默不言。

安娜眼里的光渐渐熄灭下去,她垂下眼,嘴角绷紧,看不清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