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庆苦着脸:“我听着咋不像夸我呢!”
我的笑瞬间僵在脸上。
“瞧,我给你奶奶买了个新碗。”
陈医生哥哥瞅了眼那碗,冷嗤一声:“真符合奶奶的气质。”
我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碎花碗,青瓷色,没觉着毛病:“我听着咋不像夸我呢?”
陈医生从厨房绕出来,听见我们对话,上前将我碗顺了过去,提眉梢一笑:“是夸你,没毛病。”
从回忆猛然抽回,我下意识看向陈医生,他的脸色突变,青与白之间的交替,那抹色,教我看不明白,仅一秒时间他的面容又恢复淡然,紧皱的眉一松,神态自若,只有握着茶杯的手出卖他的情绪,关节泛白,手指头泛青,显然是用力过猛。
那段插曲被我一笔带过,拿了蛋糕我先跳上驾驶座,伸直手跟陈医生拿钥匙,他定定神的看了我眼,然后钥匙递了过来。
垂眸时刻,阳光穿透他的睫毛,刷下一条阴影,嵌入眼皮底下。
微风涌,睫毛拢,伊人心动,阳光瞾纵,恍听那人微痛。
当晚,小姨和小姨父也来了,小姨父扛了箱啤酒,饭还没吃上几口便与陈医生干了数杯。陈医生酒量差,我见状,忙的要拦,可小姨父不准,说好不容易拉了个成年男人陪他喝酒,哪能轻易放过。我就那样担忧的看着陈医生一杯接着一杯下肚,直至半箱啤酒见底。蛋糕还没上桌,陈医生就开始醉话了,迷迷糊糊的说了些什么,我没太听清。妈妈看见,让我扶陈医生上楼休息,我扶着他一个一米八多的大个子,踉跄上了楼。
替他解了纽扣,转身往外走时,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滚烫的掌心险些将我烫伤,在我尚未反应过来他便将我拉到床旁,迅猛之势将我摁住,迫使我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余惊未定,一个抬眸便对上他猩红致命的双眼,狠狠的剜了口我的心头肉,疼,钻心蚀骨地疼。
他那样看着我许久,突然哭了,大粒的泪珠子毫无征兆地溢出眼眶,划过脸庞,滴落在我的手背,像是被烙铁碰了下,刺疼,抽痛。
他低声抽泣,不敢大哭,仿佛压抑着自己。他的头越发的低了,慢慢地扎进我的怀里,终于他控制不住自己,大哭起来,像是一个小孩,一声接着一声,哭到无法转声,尤其是那剧烈的抖动将人的心一刀一刀割着,成年人的奔溃,不过是在一念之间。我眼底开始发涩,不自觉的跟着他流泪。
此刻,我终于明白所有人都会懦弱。一个人的懦弱也许是在夜深人静,或者在纷繁的街道,亦是美丽的晴天,而陈医生,是在酒后,我的怀里。因为,他不敢,不敢轻易地让人发现他的内心最柔软的方位,他害怕别人的触摸,更加恐惧别人的侵犯。那块禁区,仿佛,只有我可以抵触,也只有我才可以勘探。
抱着哭泣的他,我痛苦的闭上眼睛,手上的力度不自觉的加紧,仿佛只要我抱得他有多紧就能帮他分担多一份的苦痛。
还真是天真的聪明。
那夜,空有多深,我们的伤就有多撕心裂肺。你看见的我是完整的,绚丽的,却永远不知陈医生的不堪一击和伤心欲绝。我和陈医生是天涯沦落,抱着他,我仿佛抱着另一个自己,那个把委屈吞进肚子、把阴暗藏于胸怀的自己。
没有谁永远的光鲜亮丽,亦没有谁会永恒的丑陋不堪,而我们徘徊在一个自己和另一个自己之间,我看见的是美丽的你,而不敢面对的却是丑陋的自己。
一个自己对另一个自己说了谎,我该用一百个还是一万个的谎言来掩盖那天犯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