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蒙蒙亮,霜露浓重,铅灰色的云积压在天边,总管太监揣着袖子缩着肩在乾宁宫的朱廊黑瓦下值守,一滴消融的雪水从檐下滚落滴在脚侧。
远远地,汉白玉石阶上出现一个黑影,他眯起眼定睛看,看到了赤色衣摆上独属于郗国太子的五爪金龙,忙热络地迎上前,“殿下这么早就来了啊?”
燕宁点了点头,“我来给祖母太后请安。”
太监弯着腰将燕宁引入内门,谄媚恭维,“殿下真是个孝顺孩子。王后娘娘也在里头呢,老奴就不进去了。”
殿内垂着厚重的纱帘,燃着熏香,地龙烧得足,到处都热烘烘的。
燕宁停在门口,拍打去袍袖上沾染的晨露,里头传来打叶子戏的碰撞声响,燕宁梳理了衣服,正准备叩门,门内却起了交谈声。
“算算时间,那人该来给母后请安了吧。朝里最近都说他最孝顺守礼,晨参暮礼,从未有误。那守阳侯可是对他赞不绝口。”一个娇柔的女声响起。
“嗯,自从他从冷宫搬出后,的确未曾耽误。”说话的人老成稳重,沉淀了岁月的风霜。
“这几日王上病重,殿下可是日夜跪在塌前服侍,未曾合眼,还自愿用嘴吸出疮口脓血,当真孝感动天。姐姐收了这样的义子,总算能一慰亲儿早逝之苦。”
“哼,”环佩叮当一响,女子红着眼睛狠声道,“什么东西也能和我的端儿相提并论?”
“不过是个番邦舞女未足月便生下的孩子。自打出生王上就心有疑虑,又不愿担上弑子的恶名,索性杀了番邦女,留下孩子,当条狗养着,几时有他说话的份?”
“谁能料到,最后竟然是这杂种当了太子。”越说到后来,越是咬牙切齿。
王太后不悦地侧目看她,“没有根据的事不要乱说。容音,都是当了王后的人了,还这么口无遮拦,说话如此不得体,怎么做后宫表率?”
王后神色一僵,红蔻丹的指甲捏紧了丝帕,心不甘情不愿地敛下忿忿之色,“母后教训的是,儿臣不会再犯了。”
良久,寂静封闭的室内落下一声叹息,老太后低语道,“这些年也是苦了你了,现下王上病重,异见四起,最重要的是稳定朝纲,我们还得齐心才是。至于其他,都等王上好转了再做打算。”
“儿臣不苦。只是,只是夜里总想到我那早逝的孩儿,这一切本应是他的。”王后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