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我表现的比我的班长稍强一些,我没有发出呜呜的哽咽,我直接扯开了嗓子嚎啕大哭。
队长做完临别赠言,终于要蹬车,我听到楼顶处班长正在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立正的整队,我擦着眼泪准备往外走,突然又听见班长一声洪亮的拉着长音的——敬礼……。
很多正准备往外走的老兵都停止了脚步,我猛的扭头,看到班长正站在宿舍的楼顶,后面一排新兵哨兵,他们都笔直的站在凛冽的寒风中,敬着一个最标准的军礼。
我看到班长终于毫无遮拦的脸上,掉着一颗又一颗大到足够能让你看清楚的泪珠。
我又用力的看了他一眼,心里用力的再次记了一下他的姓名,班长姓陈,叫陈磊,是河南许昌人,我对河南人没有任何偏见,但陈磊让我对河南人没有偏见的同时产生了好感,我从下连队之后就开始跟着他,一直跟了两年,我就像一个小弟跟着大哥一样跟着他两年,他也像一个大哥带小弟一样带了我两年,很多年后,当我已经记不起很多很多战友的姓名的时候,我依旧能够清晰的记住他每一个动作和每一处相貌,后来我再次回归社会,因为招惹了很多事情,所以手机号更换的频繁,每次换手机号的时候,都第一个通知陈磊,直到一次手机被打丢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他,那时他也早已退伍回到社会,回到社会之后似乎和我也一样,不太喜欢网络的东西,于是我一直找不到他,但仍旧一直在寻找,直到今天。
我一直无法忘记那天他发出的呜呜的声音,我知道,他本来想逃避,结果分离来的更撕心裂肺。
火车再次移动,就像一个加长版的公共汽车一样,再次从一个小站边缓缓行进,我缓过神来,收了回忆,擦掉自己眼角溢出的一滴小泪水,注意到这个小站是最后一个小站了,这意味着,下一站,就是a市,想到这里,腿又开始颤抖。
因为在重型监狱的看守任务,里面除了杀人犯之外还有很多都是当时在山西一带很出名的黑社会领袖,都是在九几年打黑最严重的那几年折了进来,很多人物直到现在还没有出来,犯下的案子可见一斑,我听说当时送山西一个外号大毛哥进来的时候,监狱里几乎一大半的犯人自发的组织起来要求站在监狱大门口周围列队迎接,还差一点起了暴乱,这件事甚至还惊动了天朝,当然这也让大毛哥躺着中了枪,本来十几年就出来了,结果这么一闹,到我走的时候他还在里面过日子。因为这种原因,中队对于手机的管理就相当的严格,加上那时手机仍旧算是比较贵重的物品,两年间我也仅仅用部队的公用电话联系了他们几次,还没有说上几句话,后面的战友就心急火燎的要求你快点搞定,叫他继续上。于是这两年,我几乎不怎么知道他们的情况。
第二章 当我又站在这个地方
越是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就是越是期待,就像在洗浴中心的包房里刚和018号姑娘温存完,在感慨到果然物超所值的时候,018号姑娘突然冲我妩媚一笑,说,其实我有个不错的姐妹,017号,她比我还漂亮。我听完之后立刻坐起来吃上一颗仙豆,而后恢复体力,对她说,去吧18号,去把17号给我叫来,只要不是人造人就行。于是在18号走了之后我躺在床上继续期待,那种期待,就像是现在的这种期待。当然现在在火车上的期待要比在洗浴中心里的期待更期待一些,因为洗浴中心里的期待只是一个,现在的期待是一群。
其实通讯不发达的年代才是最好的年代,我记得有一年在搬家的时候,我在书柜的角落里翻出了整整一个鞋盒的信件,从小时候吱吱扭扭还有很多拼音的字迹,到长大了仍旧是吱吱扭扭仍旧有很多拼音的字迹,那一刻,你除了觉得自己没文化之外,还会充分的感觉到你自己是富有并且满足的,这种富足并且满足的快感要远比你在书柜的角落里发现整整一鞋盒钱来的更高潮一些。虽然给你写信的某个女孩说不定现在正送她的女儿去幼儿园上学,但是,最起码你留下了些什么,而之后你和各种女孩在手机上发的带有温存和回忆的短信,这时,大多已经很难找到。
通讯年代不发达的时候,因为彼此之间有距离,所以人和人的心都是近的,而进入通讯年代之后,因为总觉得彼此就在附近,于是心和心反而远了。比如吉光有一次出去谈业务谈了两个月,等到他回来的时候我没有任何反应,因为有手机随时呼应,于是我以为他才走了一个星期。
我终于感觉到了a市的温度,感觉到了a市的冬天,感觉到了a市冬天里的温暖。两年前走的那个冬天格外的冷,通透的冷,两年后回来感觉这个冬天不太冷,当然不太冷的原因不是因为我穿了某个牌子的保暖内衣,这时我还穿着部队发的棉袄,百分之百纯棉,必须不是黑心的。火车本来就慢的速度更加缓慢。一路上晃荡了这么久我第一次因为火车再次慢下来而如此的开心。
晚上九点钟,火车终于缓慢的穿过了市区,一片灯火澜珊,我已经隐隐约约的看到了很多曾经熟悉的街道,看着家乡的汽车和行人或仓促或悠闲的在路上,我甚至闻到了饭点时邻居们起火的味道,后来我才知道,我那是饿了。一直到火车穿过了我和小飞大刀离家出走时候住过的那座部队饭店时,我发自内心的长出了一口气。
我提前站在车厢的出口,对自己说,老子要回来了,老子要回来了,老子跟犯人们一起在监狱待了两年,没有因为犯人逃跑被打死,没有在当新兵的时候被老兵气死,没有在当老兵的时候碰到变态新兵端着枪被突突死,没有在水泥地上摔倒功时被震死,没有在垃圾堆里练匍匐前进时被熏死,没有在深夜里独自凝望着自己的左右手被憋死。而是回来了,并且已经进了a市。并且腿脚齐全,身心健康。并且两年之后,似乎a市的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并不像那些故意感伤的小说里写的那么物是人非,只要不被强拆,物还是那个物,人也不非。没有人对着一脑袋的星星唱我的太阳。一切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这时我有些惊喜的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漂起了雪花,就像我走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