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近之时只听张老黑还在教训几个小的:“……都机灵这点儿,该认错认错,该挨骂挨骂,忍过这一遭就好了。老卓那狗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
“我什么狗脾气啊?”卓钺嗤笑着走至他们身后。
“哎哟老卓!”张老黑跳了起来,笑着把他一把拉到篝火前坐下,“肉都备上了,烤得两面儿焦正等你来。这是辣子,小关今儿个特意从城里给你买的。赶紧吃,啥都甭说了。”
卓钺坐下,瞥了一眼旁边的关曦明,却见他浑身僵硬地缩在一角,连头都不敢抬。卓钺插了块肉放进嘴里嚼了嚼,“呸”地一口吐出来:“难吃。”
本就寂静的空气瞬间又僵硬了几分。
张老黑骂了句娘:“你咋回事儿!给你台阶儿你怎么还不下了呢!没人惯着你的狗脾气啊!”
卓钺没理他,指着地上的肉问关曦明道:“你烤的?”
关曦明绷紧了嘴角,垂着头没有吭声。
“做饭也这么难吃,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卓钺直勾勾地盯着他,“说明你小子根本不是干伙夫的料!”
关曦明浑身一震,有些不知所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卓钺转头,目光挨个扫过围坐在篝火边的兵将们,一字一句道:“你们也一样。在咱们这个队伍里,只要是四肢健全、拿得起刀扛得起枪的,在我心里都是硬杠杠的汉子!只要你们在这一天,就不是来做饭、伺候别人的,你们是来注定要上战场、杀蛮子的!”
众士兵们目光闪动,尤其是关曦明,眼眶已经赤红,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捏成了拳头。
“有人可能想着,做个伙夫医官,呆在后方不是更安全歇么?今天我就告诉你们,真正到了战场上,手里有刀枪的将士们还能保护自己,手无寸铁的人无论在哪里都是死路一条。”卓钺沉声道,“真正到了那个时候,依靠将领、队友统统都没用,你信得过的唯有手里的兵刃!”
“年关过后的大演练,我会根据你们的成绩决定,谁是□□手,谁是火铳手,谁是藤牌手,谁又要去当伙夫,最后上报给参将。”卓钺看向关曦明,“想证明能靠自己的势力保护自己的人,这几天最好给我勤快着点儿。”
众人齐声应“是”。
“来来来!吃饭吃饭!”张老黑大笑道,“今晚一过,前年的糟心事儿便都翻篇儿了!”
周遭的小兵们一哄而上,卸下大块的肉痛快地吃了起来。卓钺接过张老黑递过来的酒,仰头一口接着一口,将热辣辣的液体灌进了自己的喉咙,感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烧了起来。
年末的光阴正随着飘雪一瞬一刻地流逝。一阵长风呼啸而过这片广袤的大地,摇起千家万户门前的红灯笼,将新糊好的窗纸吹出瑟瑟之声。南至江南,大笊篱的江米面粉中滚着一个个白胖胖的汤圆,水氤的烟雾中充斥着山楂糕、枣泥和芝麻的甜香之气。前来拜年的总角小儿们手捧红包和柑橘串堂而过,在长辈们的寒暄和敬茶声中肆意嬉笑着。
由此向北,天气渐寒,锣鼓和秧歌声渐起。乡下人的灶台整日不熄,炸物扣碗八宝糕一碗碗地端上桌去,金元宝似的胖肚饺子在沸水里上下翻滚跳跃不息。人们嗑着葵花子,将雪里红和白菜放入缸内拌入盐巴和辣椒丝,再过几日便成了极好的下酒菜。上京城内的王公贵族庭院深深,一扇扇镂花窗上也贴满了红艳艳的窗花。载着拜帖的马车急匆匆地自大街上奔驰而过,在积了薄雪的街道上留下四通八达的痕迹。
而自京城继续向北。人声渐熄,烟火淡去,风草之声猎猎渐长,鹰兽之声啼唳不息。这是山高草阔长河远的地方,自天山高悬的孤月,到荒漠耸立的城楼,入眼之处皆是一片荒凉景。野云万里,雨雪纷纷,此处并非人应就留之地。